开来算,他对她的感情,无疑是从对薛嫚的歉疚开始的。 从遇到她的第一天起,他就能为她摘天上的星星,也能为她豁出命去,可这份初心,似乎确实与当时的她并无关系。 倘使她不是薛嫚,那日雪山初遇,他还会拼死救她吗? 这个假设性问题,魏尝无从答起,谁也无从答起。 薛璎听见身后沉默了太久,回过头去:“傻站着干什么?怎么了你?” 他回过神来,借口道:“我在思量陛下与太后的事情。” 提到这个,薛璎神色也是一黯。 他继续道:“你为何选择瞒着陛下,就不怕他有朝一日会发现真相吗?万一是那样,他说不定比现在就知情还更痛苦呢?” 薛璎眨眨眼,理所当然道:“你也说了是万一。人要活在当下,何必为将来可能到来的痛苦先行自罚?之前太后健在,我自然踌躇说与不说,如今却不一样。要是说了,他一定是痛苦的,可不说的话,也许他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呢?只要我心里无愧于他,就不必为自己的不坦诚而感到歉疚。” 魏尝心头一震。 是了。他昨夜慎重决定要坦诚,说白了就是认为,在可以坦诚的情况下却不坦诚,似乎有愧于她。 可他到底歉疚什么呢? 世事并不是非曲即直的啊。他与薛璎的起点本就注定歪曲,注定有失公允,可回过头看,他从始至终未因她与从前的不同而动摇分毫心意,甚至反而是这些变化,叫他愈加无法自拔地陷了进去。 那么,这段感情是如何开始的,当真如此要紧吗? 难道起点是歪曲的,他就没资格摆直这条路,跟她一起走到终点? 他的确有愧于初遇时候的薛璎,可一年过去了,他如今已经能够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,告诉她,他很喜欢现在的她。 现在的她,从容,笃定,坚韧,自立,敢与他并肩作战,绝不轻言放弃。当年锋芒毕露的卫敞与生性消极的薛嫚走不到一起,如今的魏尝和薛璎却可以。 正因如此,他比一年多前,怀抱着对薛嫚的亏欠来到这里时,更加喜欢她。 既然他现在已经能够问心无愧了,那么不说真相,不叫她心里多根刺,不是更好吗? 他默了默,点点头说:“好,那就不说了。”完了似乎难以抑制心底悸动,忽然大步上前,蹲下身从背后圈住了她。 她猝不及防,似是感受到这个拥抱里饱含的炽烈,一愣之下偏头看他:“到底怎么了你?” 魏尝摇摇头,抱她更紧,将下巴搁在她肩窝,说:“薛璎,我真的喜欢你。” 她一滞,她质疑他是假的了吗? 他却又说:“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喜欢你。” 她木然眨眨眼:“因为我在种你喜欢的福禄考?” 他默了默,说:“是因为我想,就算今春的福禄考开败了,明年你还会继续种它。” 莫名其妙矫情什么? 薛璎摇摇头说:“不会啊,我就一时兴起,明年可能就没闲情了。” “……”魏尝脸一黑,松开了她。 论煞风景还是她能。 薛璎奇怪地瞅瞅他:“这么想我种?那你明年提醒我一下吧。” 魏尝点点头:“每年都提醒你。” 他说罢慢慢凑过去,想吻她一吻,不料刚刚蹭到她唇角,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 他回头一看,脸上阴霾满布。 因为来人不是别人,又是林有刀。 薛璎倒是没大在意,起身看向行色匆匆的人,问:“什么事?” “殿下,傅府传了消息来,说傅老将军油尽灯枯,临终想见您一面。” “见我?”她愣了愣,心底虽觉古怪,却到底没拒绝,说,“你去安排车,我这就来。” 薛璎答应完,扭头看魏尝眉头微微皱起,说:“你苦大仇深个什么?人家又不会临终把儿子托付给我。” 他不说话。 薛璎皱皱眉头:“你不放心就一起去。” 魏尝这下却立刻摇头:“我不去了,肚子有点饿,先去吃点早食,等你回来。” 她点点头说“行”,扭头出了门,待上到安车,就问驭车的林有刀:“傅家那边说是什么事了吗?” 这时候傅府一堆人,她提早晓得下情况,心里也好有个数。 林有刀道:“说是傅老将军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了,却一直不肯咽气,念叨着自己还有件事没跟您坦白,一定要亲口跟您说。” 薛璎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,说:“那就快去吧。” 第68章 马车加快速度往傅府辘辘行去, 薛璎想到傅戈此刻的情形,又移开车门探出头去吩咐:“出示凭令,从内城走吧, 好更快些。” 这边林有刀颔首称“是”的时候, 魏尝正心不在焉在堂屋吃早食,连魏迟“阿爹阿爹”地跑来找他, 也没大心思注意,隐约听见他说想喝粥, 就把他抱上膝盖来喂, 结果玉勺一倾, 却喂得他满身滴答滴答。 魏迟瘪着嘴,瞧着流淌在自己衣襟上的粥渣埋怨道:“阿爹魂被阿娘吸走啦。” 魏尝这才发现自己喂空了,“哦”了声, 拿起帕子给他擦,擦了两下,不知又想到什么,一把放下他, 匆匆道:“你六岁了,要学会自己喝粥了,乖, 阿爹出去一趟。” 说罢飞一样跑出府门,骑上马朝傅府方向绝尘而去。m.thONGadAy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