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 朱盼睇是朱家大娘子,李绮节的死对头, 乡里有关她的流言蜚语,基本上都是从朱盼睇嘴里传出去的。两人相见两相厌,只差没豁出脸皮打一架。 李绮节示意进宝下水救人:“过去搭把手。“ 人命关天的时候,可不能意气用事。尤其是乡里乡亲的,岸边还围着数十个看热闹的婆娘媳妇, 她们看她见死不救, 嘴唇上下那么一哆嗦, 转眼就能传得沸沸扬扬, 到时候一人一口唾沫,也够她受的。 而且朱盼睇固然可恶,还不至于到罪大恶极的地步。 进宝脱了鞋袜,噗通一声跳下水。 宝珠守着进宝的衣裳,一眨不眨地盯着皱起层层波浪的水面, 面带担忧。别看船快靠岸了, 近岸处的水底还是很深的,一眼望不到底,竹竿插下去, 只能捞起一把湿漉漉的水草或是菱角藤。 朱盼睇显然快支持不住了,上上下下扑腾了几下,很快消失在江面上。 看她努力往回游的模样,似乎并不是想不开跑来跳江寻死,可自始至终并没有听到她呼救的声音,岸边倒是有几个汉子想下水救人,不知为什么被旁边的人给拦住了。 进宝虽是北方人,但很小就随乡里人一起流落到湖广地区,算是在水边长大的,不必人教,便练就一身凫水本领,很快游到朱盼睇身边,把她往岸边拖拽。 宝珠吁出一口气,催促船家赶紧靠岸。 下船时,已有一堆人围在一边指指点点。 朱盼睇披头散发,看不清脸色,趴在地上干呕。瘦弱的脊背拱得高高的,咳喘半天,呕出一肚子黑水。 一个头包布巾、身穿蓝布袄裙的小脚妇人冲出人群,一巴掌扇在她脸上,发出的脆响声甚至压过了众人的窃窃私语。 妇人喘口气,扶着自己细瘦的腰肢,骂骂咧咧道:“你是想逼死你娘啊!“ 几个妇人连忙上前拦着,“孩子还小呢,朱娘子有话好好和她说,别把小伢子吓坏咯!“ 进宝机灵,把朱盼睇送到岸上时,没有跟着上去,仍旧回到水里,游到李绮节他们的乌篷船前,翻身爬上船,穿上鞋袜,再利利索索下船。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老阿姑、朱娘子和朱盼睇身上,没人关心救人的是谁。 李绮节不愿多事,直接领着进宝和宝珠回家,走到半路上,还能听到岸边尖利的叫骂声。 是朱娘子和老阿姑在骂朱盼睇。 李绮节默默叹息一声,曾几何时,朱娘子是个再温柔贤惠不过的老实人,说话细声细气,偶尔声音稍微拔高一点,脸上便涨红一大片。如今的她,脸硬心酸,粗俗不堪,打骂起自己的女儿一点都不留情,俨然已经成为第二个刻薄尖酸的老阿姑。 进宝一路上摇头晃脑,试图在进门前把半湿的头发甩干一点,“朱盼睇怀里抱着一个女娃娃呢!“ 宝珠唏嘘两声:“作孽哟!“ 几人回到家中,刘婆子和丫头听到铃响,赶出来奉承迎接。 见进宝湿哒哒的模样,刘婆子顿时把眉头一皱:“是不是贪玩游水去了?仔细太太说你!“ 瑶江县依山傍水,村郭城镇周边,处处都是河流湖泊环绕。小孩子夏天贪凉,喜欢在水边嬉戏,没有大人在一边看管,难免疏于提防,于是乎,大江里几乎每年都要葬送几条冤枉性命。 周氏曾经严厉警告过家里的小厮伙计,不许他们随便下水游泳,违者要罚工钱的。 进宝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一般,指指渡口的方向:“刚才朱盼睇掉水里头去了,我帮着捞人,才下水的。“ 刘婆子哎哟一声,声音陡然拔高了好几度:“人没事吧?“ 宝珠冷笑一声:“人倒是没事儿,就是老阿姑和朱娘子瞧着怨气挺大的。“ 刘婆子哀叹一声,一边吩咐丫头去取挂在水井里头晾着的半个西瓜,一边向面带疑问的李绮节解释道:“朱家上个月又添了个丫头,他们家大郎连地里头还没长出来的收成都提前赌输了,哪有钞养娃?老阿姑嫌弃多了个女娃娃,前几天就嚷嚷着要扔到江里头去喂鱼,他们家大娘子厉害,守着妹妹,不让人碰。今天一早大娘子上山打猪草去,老阿姑和朱娘子趁她不在家,偷偷摸摸把女娃娃抱出去扔了,大娘子回来看见妹妹没了,提着镰刀就追到河边去了……“ 刘婆子年纪大了,说起话来不分头尾轻重,起了个头之后,就念念叨叨,一气说到底,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。 等宝珠服侍李绮节摘了帷帽,洗了脸,净过手,换下半湿的纱衣裳,坐在荫凉的石桌前喝香花熟M.tHongaDAY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