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还没看过。要是能看一次从头开始的大体解剖…… 上《人体解剖学》的时候,大体老师都是解剖教研组处理过的。虽然第二教研楼的半地下那层的走廊两侧摆满了棺材,内里的福尔马林味道呛鼻子,但解剖学的老师早就警告过了:谁敢动那里的标本,第一次是警告处分,第二次就是劝退。 不怕死的尽管朝大体标本伸手。 念到大二了,所有同学都认识到了辅导员那媲美传说中的情报组织的能耐。比如某节百人大课,哪个同学迟到了、看小说了、坐在后排睡觉了、疑惑是哪天晚上在卧谈会说点儿出格的话了,可能过几天年级主任就会和辅导员联袂找你去谈话。 思想政治教育没几个小时不会放人,而这些小错误会导致在双百分考核的品德评分上降等,那关系到奖学金呢。 终于学会闭嘴、学会遵守学校任何规章制度的同学越来越多。所有高中期间对大学的热烈向往,在功课的压力和这样的管制禁锢下,都如烟云般消散。递上入党申请书的人越来越多、积极分子也越来越多,书面的思想汇报,私底下找辅导员汇报别的同学,简直跟每天的八节课一样司空见惯。 这样的情况下,谁敢推开棺材盖?心里想多看看大体老师,只能想想而已。 如今有机会…… 李敏等不到张正杰的回答,朝电话里又喂了一声,接着又问了一遍:“主任,都谁去啊?” “我,秦主任,还有一个名额。”张正杰把自己该说的说出口了。 但他跟着就唾弃起自己的卑鄙来。哪怕小李是医大毕业的外科大夫、上过解剖课的,可这看着自己认识的人、头一天死的、第二天就大开膛,小姑娘家家的,到底有点儿难为人了。 “小李,小李?”张正杰说完这一句后,电话里连呼吸的声都没有,他忍不住就问了一句:“在听电话吗?” “在。主任你说。” “明天我和秦主任肯定要去了,还有一个名额,你想不想去?” “想。”李敏很干脆地回答了。 “那你给秦处长打电话,自己跟他说。”张正杰啪唧撂了电话。然后他在自己腮帮子上轻轻拍了一下,自言自语道:“张正杰啊张正杰,你是越活越回楦了。” 李敏被张正杰撂了电话,没有丝毫的不痛快。她听说还有一个名额,忍不住就兴奋起来。能去看尸检啊,可太好了。可是自己这住院总要离开好几个小时,找谁替班呢? 等晚上陈文强来值夜班时,跟陈文强商量吧。可是,还有好几个小时呢,万一秦处长定下别人去了呢,李敏越想越焦急,眼睛盯着窗台上的积雪一动不动,宛如雕像一般,但她的内心却如沸腾的滚水…… * 李敏等了一会儿,等自己心情平静下来后,到护士办公室找秦处长家的电话。 “喂,秦处长家吗?我是外科李敏。” …… “秦处长,张主任说明天的尸检还有一个名额,我可以去吗?” “可以。你要安排好自己的工作,估计要在11左右走。” “啪”,电话撂下了。李敏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,这、这真是话不投机三句多啊!两句就解决了正事。 但是找谁替班呢?李敏陷入苦思。 创伤外科就这么些人,先剔除副主任医师,自己没那么大的脸面。去年底进修回来的黄大夫、郑大夫肯定不可以,他俩没做过住院总,还不是主治医,按照替班只能找职称同级别的要求,他俩首先不合格。其实按实际来说,人俩个未必就是比不上自己现在的“水平”。 剩下儿的杨大夫,李敏不想和他说话;孙大夫没什么交情。完了,自己居然找不到人替班! 那么跨科呢?李敏首先想到的人就是潘志。再没有比潘志更合适的人选了。但是得先看看潘志是哪天值班、严虹是哪天值班。 想到严虹的值班时间,李敏忍不住抱头哀嚎一声,严虹是明天的白班,那潘志即便与严虹撞班了,他明天也会换班的——如此他才能去妇产科值班、替严虹做手术! 不找潘志还有谁呢?李敏扒拉、扒拉自己能说得上话的外科主治医师,顾大夫?不行。宋大夫?和顾大夫一样远近。 剩下的真没人了。 唉,要是谢逊没去上海学习就好了,自己可以请他代半天班。 李敏愁得揪头发。 * “想什么呢?李大夫。” 小姜笑着问出神的李敏。 “上午十一楼死的那个,明天中午做尸检。秦处长说了我可以去,但是我找不到人替班。” “你去看那做什么?你姑娘家的,阴气重,小心被附身了。”小姜正色警告李敏。 李敏翻个白眼给她:“党白教育你那么多年了。学医的还怕这个?没上过解剖课啊?” “解剖课都是处理好的标本,能和这才死的一样吗?我告诉你这才死的人,头七天魂都没散呢。”小姜说着话,见李敏不为自己的话所动,就叹息道:“不听老人言,吃亏在眼前。” “哈,你就老人了,你才比我大几岁啊。” “这不是大几岁的事儿。我比你早参加工作十来年呢。听得多、见得多罢了。你要真想去,明天就赶紧在里面都穿上红色的。内衣内裤毛衣毛裤袜子围巾等等,有多少红色的套多少了。” “我再带点儿童子尿在身上不?” “那不行。小孩子魂魄不稳,千万别把小孩子的东西带去。m.tHongADay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