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之言也,不能尽圣人之意,又焉能尽道?皓首穷经,所得亦不过圣人唾余,有什么治道可言?” 荀彧惊讶地看着天子,不知道天子是清醒还是糊涂,怎么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,居然质疑起圣人和经籍。不过仔细想想,他又觉得天子所言不无道理。要说读书,这些年天子读过的书真的不少,不仅儒家经典几乎通读了一遍,诸子百家,尤其是法家著作更是反复研究,有不少篇章甚至能背诵如流,不亚于博士,但结果又如何呢?还是一败涂地。 相比之下,孙策的确不怎么读书,至少没有天子读的书多。这一点长公主可以证明,郭嘉也没有否认。 是读书无用,还是孙策天生聪明,已经不需要读书了?荀彧不知道,他甚至不敢去想这个问题。现在突然被天子提出来,他不知道怎么接话。 “令君,为我准备一枚名刺吧。要求见请教,不是要先投名刺吗?” 荀彧怔怔地看着天子,半晌才道:“唯,臣为陛下准备。”说着,低下了头,悄悄地拭了拭眼角。 天子出了一会儿神,又喃喃说道:“我无字,于礼不合。令君,你为我起一个字吧。还有啊,你说我的籍贯是哪儿,河南还是中山?” 荀彧握着天子又湿又冷的手,泣不成声。 …… 孙策看看手中崭新的名刺,又看看拜倒在面前的荀彧,一时无语。 这刘协还真是执念啊,非要见一面不可,为此不惜放弃所有的尊严,以普通士子的身份求见,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字:叔同。 这字……真好,你也打算去做和尚么? 孙策将名刺轻轻的放在案上。“这么执着,又是何苦呢?” “陛下……叔同从小好学,一事不明,寢食不安,必百方求解。如今他余日无多,心无他念,只是想见大王,问一问致败之由,求一心安。彧荒唐,请大王垂怜。”荀彧说着,又忍不住落下泪来,伏地不起。 “请夫君垂怜。”刘和也伏在地上,额头抵地,连连苦请。 孙策心中一软,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刺。“好吧,我见他一面。不过有话在先,能不能让他满意,我不保证。” “谢大王。”荀彧如释重负,几乎瘫在地上。 “谢夫君。”刘和哭出声来,连连叩头,呯呯有声。孙策连忙起身,将她拉了起来。这傻公主,本来就不聪明,别再把脑子磕坏了。 孙策拉起刘和,一起来到刘和住的院子。许褚已经收到通知,安排了警卫,将小院围得水泄不通。越舞等几个宫里带出来的侍女跪在院子里,刘协也强撑着起身,穿着盛装,站在阶下,拱手施礼,像一个士子。几天不见,他瘦了一圈,双颊都凹了进去,虽然抹了胭脂,还是看不出一点生气,只有一双眼睛出奇的亮,亮得让人不安。 见孙策走近,刘协向前走了一步,双手重叠,举过头顶,深施一礼。“中山刘协,字叔同,问吴王安好,谢吴王拨冗赐见。” 孙策在刘协面前站定,仔细打量了刘协片刻,轻声叹道:“你这又是何苦?” “道生天地,天地生人。人为末,道为本。君子以不知为耻,闻道而死,幸甚。” 第2154章 道不远人 孙策静静地看着刘协,眼神中有几分怜悯,还有几分惋惜。 是个聪明人,可惜贪多嚼不烂,最后还是一个糊涂蛋。不是他一个人如此,这个时代的精英都是如此,只不过绝大多数人没他聪明,还没摸到天花板。摸到天花板的都死得早。这种玄思让人着迷,也极耗心神,一旦沉迷其中,大多英年早逝。 不出户,知天下;不窥牖,见天道。老子这句话不知道害了多少人,两千年后还有人孜孜不倦的企图从中寻找能破解一切迷思的大道,可惜永远是雾里看花。没有科学的支撑,哲学不可避免的会成为玄学。 “我……说得不对?”刘协被孙策看得不安,气势一弱,喃喃地说道。 “你准备站在这儿说?”孙策哼了一声。“我是无所谓,可以陪你站一天。你能坚持多久?” “我……”刘协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,不知是累的还是紧张,身体也跟着晃了一下。 荀彧见状,连忙上前扶住。“吴王说得对,坐而论道,还是坐着说比较好。来人,备茶,请陛下与吴王论道……” “嗯?”孙策眉头微蹙,神情不悦地看着荀彧。荀彧一怔,有些尴尬。刘和眼珠一转,上前扶着孙策的手臂。“荀君,这里只有姊夫与内弟,哪有什么天子与吴王。”又对孙策说道:“夫君,我弟弟有伤在身,不能久立,还是到堂上坐吧。他有什么不对的,你教导教导他。” “平时闷闷的,一提到弟弟就聪明起来了,你够有心机的啊。”孙策摸摸刘和红肿的额头。“找医匠来,用点药,别破了相。再准备点参汤、蜜茶,免得他精力不济,又说不痛快。” 刘和吐吐舌头,乖巧地应了一声,转身去安排。孙策负手,自顾自地上了堂,在主席落座。荀彧看在眼里,却无可奈何,扶着天子上堂,在客席入座。刘协倒是安之若素,慢慢坐好,又示意荀彧入座,这才再次向孙策行礼。 “请姊夫指教。” 听得姊夫二字,孙策点点头,脸色稍缓。“刚才我对荀君和你姊姊说,我可以与你见一面,但我不能保证让你满意。这并非推脱之辞,而是因为我不知道这天地之间有M.ThONgaday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