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带着儿子在城里过他们的好日子。 不过丫头片子不值钱,本来也是村里的公认,这话骂一两声便作罢了,村里人对何大军曲美芝最大的怨愤,还是两个人没有及时回来,白事宴也没有办,实在不合规矩。 因为丧事办得不合规矩,到了晚上,连帮衬的人都没有了,只剩小小一个女孩儿跪在灵堂里,白烛摇曳,影影绰绰,面前只有一口棺木。 忽然间,一阵阴冷的穿堂风从洞开的大门外猛地灌了进来,吹得白纸黑布刺啦啦作响,仅剩的两根白蜡烛也被风一下子压熄了,只剩一点余烬和些微的烟气。 地上的何云却只微微颤了一下,就不动了。 然后是长久的安静。 突然间,又是一阵长长的喘息,就像是破旧的风箱在做着最后的挣扎,那声音低沉,压抑,像是死人的呢喃,又像不甘的挣扎。 只唯独,不像一个十二岁女孩能发出的声音。 三十岁的何云一睁眼,就看见了满眼的黑和白。 惨白的月光从门口窗边漏进来,落在黑洞洞的灵堂里,似乎连阴阳的间隔都被模糊了,只剩下混沌一团。 她站起身,抬头看向老太的黑白照片,照片里的人也瞅着她,像是在笑,又像在哭。 何云也说不清是喜是悲,只唯独没有怕。 有什么好怕的呢?毕竟她也是死过一回的人。 风一吹就能倒的小丫头独自站在灵堂里,面前是一口棺材,身后是洞开的门,还有门外无边的黑暗。 她却只是笑一笑,摸着黑找到打火机,重新把白蜡烛点燃。 细小的火焰慢慢燃起,稳定,在漆黑的夜里散发出明亮的光。 于是阴间又重新回了阳。 ———— 丧事办完,小小的村庄重归平静。 老太太下了葬,土坯房里的黑布白纸也全都撤干净了,依然只留下间一穷二白的屋子,和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。 在村里,何云依然只是一抹暗淡的影子,总是低着头来去,也不怎么说话。 唯一的改变,大概是她终于有足够的时间去村小学上课了,和村尾另一户何家的小子何阿狗走得也有些近。 不过这两人是同学,在村里又都是常被其他小孩欺负的,抱团也不奇怪。 何家村是有小学的,虽然只有一个老师,也只有一间教室,一到三年级的孩子都挤在一间教室上课,等到四年级的时候再去镇上的完小继续学业。 之前何老太在的时候,何云是没什么时间上学的。 她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,砍柴种地烧火做饭,还有喂猪喂鸡洗衣打水,几乎全是她的事。 所以十二岁的何云,连一二年级的字都认不全。 “丫头片子能认几个字就够了,上学有个屁用。”何云的奶奶是一个极其泼辣的老婆子,对来家里的老师毫不犹豫就是一锅热水泼出去,她年纪大又喜欢闹,再往后,也就没人敢管何云上学的事了。 本来嘛,反正丫头以后也是要嫁人的,念多念少,都是一回事。 直到老太死了,丧事办完,何云才终于过了一段短暂而安静的时光,能够坐在教室里,安安心心听老师上课。 哪怕是最简单的拼音,她也听得津津有味,认认真真练满了好几张纸。 只可惜,这样的日子终究无法长久。 何云算着日子,知道那家人大概快来了。 她从土坯房里唯一一个木头柜子的后面,翻出来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布包,里头是632块钱,有整有零,但是零钱居多,何云早就点检过了。 何老太自以为藏的严实,其实何云上辈子就知道那地方了。 ?M.THonGADaY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