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祟京,永安城。 已入子时,养神殿上依旧灯火通明。 年轻的内侍,有些难以自制的依靠在柱子后面,悄悄的打着盹。 正值壮年的大祟天子,却已早早的生出华发。 皇帝可以是这世上最清闲的职业,也可以是最劳累的职业。 一切全看坐上那张椅子的人自己怎么选。 一名上了年纪的内侍,悄悄的往天子手便送来了一份秘贴。 天子拿在手中,看了不过三息时间,就将之重重的摔在桌子上,将打瞌睡的小太监惊醒。 幸而这位天子,对内臣一向宽容优待,即便是瞧见了,也未曾寻那小太监撒气。 “文元祥···这个老贼,怎会有如此变化?” 天子随后扭头,对身边的老太监问道:“是否证实,蛮人并未归顺,一切果真是文元祥的诡计?” 老太监低着头小声道:“虽未曾有切实证据,不过从各方来的眼线回禀,确实···确实如此!” 天子重重一拳砸在椅子上。 “文老匹夫!安敢如此欺辱?” “速速命人,且将那文老匹夫的亲眷、族人,尽数关入刑部大牢。” 老太监却忽然跪地叩首道:“圣人不可!此时定骧侯、隆昌伯、永定侯、河东骆家、西郡白家、湖右孙家和刘家,还有许多王宫贵胄,收服蛮人部落,向圣人请功的奏折,都已经送到了万寿宫。陛下若是定了那文老匹夫的罪,将他的亲眷家属尽数下狱,那···这些同时向圣人请功的重臣贵族,各方名门世家,又该如何自处?” 天子闻言,就像是猛然被冻住了一般。 忽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,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迟缓。 天子坐拥天下而富有四海,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率土之滨莫非王臣。 这是他自幼以为的‘真实’。 先帝仙游,他初登基时,也曾意气风发,想要挽江山之颓势,重返大祟盛景。 直到惊仙宗的元神真人夜游皇城,并且在天子的头顶,悬挂了一柄三尺长剑,天子这才猛然惊醒,这天下并非是真正属于他的天下。 他之所以是天下的皇,只是因为那些高高在上,寻仙问道的大修士们,根本无心去管理俗事。 夜深人静,扪心自问,他就如同那羊圈里,领头的头羊。 即便是在羊群中,拥有着独一无二的威严,但是在牧羊人眼中,在吃羊人眼里,他还是只是一只羊,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。 王公贵族、世家豪门,他们的背后站着的,何尝不是那些仿佛飘渺世外,却将隐秘的触手,深入到方方面面的修仙宗门? 毕竟修行需要的是大量的资源,门派的繁荣也需要优秀的弟子。 这些都是真实且不缥缈的,需要深入民间,深入一片土地,一个国家的最深处,然后···不断的,如同寄生植物一般,疯狂的汲取养份。 直到这个国家不堪重负,直到这里生活的百姓,开始完全的察觉到,似乎有什么不对劲。 然后···就是在那些宗门的博弈与扶持下,新的国家在旧时的废墟中诞生。 百姓的愤怒,也都会随着旧王朝的覆灭,而烟消云散。 百年的皇朝,千年的世家,万年的宗门,这就是世界的真正的现实。 “哈哈哈···好一个文元祥,果然是文元祥,还真被他抓住了寡人的软肋。”天子愤言,倘若林溪此刻正当面,一定可以饱餐一顿来自天子的负面情绪。 “天监司的人呢?他们为何不报?”天子冷声质问,其实答案已然不言而喻。 天监司的官员,其实就来自于各大宗门。 名义上,他们负责守卫皇城,守卫天子和皇族。 实际上···他们真正的作用,是监控天子···监控这大祟的‘天’。 对于宗门而言,文元祥可以打开通往蛮人部落的商路,让固执的蛮人们,开放百万蛮山内的宝藏,是他们乐于见到的。 有些事情,宗门中人一直想做,却又一直做不成。 年轻的修士,入得那百万蛮山,一次出入冒了巨大风险不说,收获也只能说是勉强。 而强大年长的修士若是入了百万蛮山,却如同黑夜中的明月一般亮眼、显眼,蛮人中那些隐藏的、昏睡的强者,就会被惊醒出来,将他们打出百万蛮山。 天监司可能从一开始,就获悉了文元祥(林溪)所谓的收服蛮人部落的真相,却乐见其成,选择了隐瞒不报,坐视着整个谎言越来越大,最终笼罩了大祟的半壁江山。 天子的问题,注定得不到答案。 天子无法看见的方向,有数人的脸上,流露出讥讽的表情。 他们正是监天司的官员···当然他们更愿意,也更乐意只彼此称呼为道友,他们是高m.tHOnGaDay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