骑马奔赴洛阳,只是到了璐王府门前之后,他心里边难免会有一些忐忑与不安,宣读皇太后懿旨之时,甚至有种灵魂一分为二的错觉。 一半稳稳的持着那份懿旨,一板一眼宣读,另一半惶恐的漂浮在半空中,不住地想“我做的对吗?”,我的选择,会不会将大明带向更加糜烂的未来? 旨意宣读结束,胡濙偷眼打量璐王神情,却见他眼底殊无即将荣登大宝的喜色,神情中弥漫着浓重痛惜与愤慨,似乎是极为惋痛于土木之变。 胡濙心绪稍安,再细细看他面容,忽的悚然一惊。 朱元璋接了那道懿旨细阅,察觉有人紧盯着自己,旋即抬眼去看,双目湛湛有神,饶是心无怒意,眸光也裹挟了三分凌厉威仪。 胡濙为他神色所摄,心神失守,膝盖一软,跪倒在地。 内阁学士陈循见状,赶忙弯腰搀扶:“老大人一路辛苦,接连赶路,料想早就腰酸腿软,还请璐王准允,寻个座椅前来……” 朱元璋还未应声,却听胡濙“啊呀”一声,两行浊泪顺着眼眶缓缓流下:“祖先庇佑!王爷的形容模样,正如同当年的太祖皇帝啊!” 陈循听得愣住,一手将他搀扶住,下意识转头去看朱元璋,驸马都尉石璟也是面露诧色。 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不悦。 皇帝北狩,皇太后想要立皇长子为帝的,奈何朝臣反对,只得退而求其次,应允下旨迎立璐王为帝,但作为交换,须得册立皇长子朱见深为皇太子,等新帝去了,便将大位重新交还到当今天子一系手中。 当日在大殿之上,胡濙坚决要求迎立成年藩王为帝,为此跟皇太后闹的很不愉快,皇太后固然掌控正统,是天子之母,但胡濙也是先帝临终前选定的托孤大臣,双方各怀己见,到最后,还是皇太后败下阵来。 金英此次往洛阳来,除了作为亲迎使将新帝奉迎入京之外,也在皇太后处领了观察这位新君性情和处世的任务,现下见胡濙为了阿谀新君,竟连太祖皇帝都搬出来了,不禁在心下冷笑,脸上却不动声色。 “胡大人年纪大了,记忆难免有所偏颇,太祖皇帝逝去多年,您哪还能记得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?” 他顿了顿,又笑着补充:“奴婢若是没有记错的话,胡大人仿佛是建文年间中的进士啊,今儿个怎么一见面,就说璐王爷相貌与太祖皇帝相似?” 胡濙听得出他话中深意,只是一笑:“我同杨溥杨大人一道于建文二年中进士,那时候太祖皇帝业已辞世两载,但是在那之前,有幸同杨大人及其余一干年轻举子为太祖皇帝召见,有幸在御前说过话,太祖皇帝说我们都是将来的天子门生,那就是他老人家的学生,特许让抬头见了龙颜……” 金英没想到还有这一节,再一想这老家伙活得久,朝中又另有老臣,料想他不敢拿太祖皇帝来弄虚作假,只得讪笑一下,就此作罢。 “嚯,老朱,他还见过你呢,挺能活啊!” 空间里李世民也有些稀奇:“你还记得他吗?” 朱元璋很是矜傲:“他得蒙召见,目睹天颜,这是三生有幸!我日理万机的,一年到头就三天假,哪天抽个空见了群毛孩子,怎么会往心里记!” 李世民哈哈大笑。 嬴政等人也忍不住笑了。 胡濙跟金英说了那么一席话,虽然不气不恼也没人作色,但空气中却飘荡着几分淡淡的火药味。 驸马都尉石璟笑着打了个圆场:“王爷身为太祖皇帝子孙,容貌上与太祖皇帝相像,也是情理之中。” 内阁学士陈循也穿插其中,说了几句车轱辘话,总算是将那一页给掀过去了。 朱元璋吩咐备茶,请几人往前厅暂歇,又问起土木之变的细节来。 胡濙长叹一声,潸然泪下:“战事惨烈,乱军之中,殒命者数以万计,二十万京营精锐折损殆尽,文武勋贵之中,英国公张辅、成国公朱勇、恭顺侯吴克忠、泰宁侯陈赢、驸马都督井源、平乡伯陈怀、襄城伯李珍、遂安伯陈埙、修武伯沈荣、永顺伯薛绶、兵部尚书邝埜、户部尚书王佐、都督吴克勤……侍从陛下北征的文武大臣几乎尽数死难,这是国之大祸啊!” 说到伤心之处,他哽咽难言。 朱元璋对张辅和朱勇没什么印象,倒是知道他们老子张玉和朱能,说是靖难名将,但是他老人家在的时候,这些个后辈小臣还真就不敢吱声,这俩人都是跟着老四朱棣混的,他知道这些个人,但是不甚熟悉。 朱元璋刚到了地下,没几年听说靖难之役的时候,很是生了场气,气朱允炆这个傻子自作主张,气朱老四竟敢造反,踏马的还造反成功了! 可是气完那一阵儿也就好了。M.tHONGADaY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