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江雪溪伤的很重。◎ 长乐宫很小, 高大的宫墙圈出四四方方的天,偶尔从庭院中仰头望天,仿佛蹲在井底仰望井口外的天空。 和颐公主有时会担心, 弟弟想要出去玩耍。尽管她千百遍叮嘱江雪溪, 告诉他外面很危险,但和颐公主自己也有年幼的时候,她深知小孩子对危险的‘恐惧’是非常浅薄的。他们意识不到后果, 好奇心会轻易战胜恐惧。 但事实上,江雪溪从来没有离开长乐宫,出去看看的想法。 这固然是因为他太小了,还没有来得及在日复一日的乏味中对外界生出好奇心。而且,长乐宫里有姐姐,有各位女官姑姑, 有小内侍和小宫女做他的玩伴。对于江雪溪来说, 长乐宫并不逼仄无趣。 他被皇帝派来的侍从抱上马车, 在姐姐惊恐万分的目光里离开了皇宫。 从皇宫到镜湖行宫,要行经皇城最繁华的大路。侍从们冷眼看着年幼的五皇子,见他好奇地东张西望,想揭开车帘朝外看一看,彼此交换着眼神, 眼底满是怜悯。 镜湖行宫到了。 这里是皇帝大兴土木营造的别宫,齐都四景之一的‘镜湖泛舟’就在行宫里。相传镜湖一望无垠, 平滑清透如镜, 湖旁遍植奇花异草, 珍奇异兽, 遥遥望去朱阁绛阙清幽如画, 虽在人间亦胜仙境。 江雪溪没能见到传闻中的镜湖。 侍从将他抱到了一个高台广场之上。 高台上帐幔层层垂落, 香风阵阵,席上珍馐佳肴摆满。最高处的御座之上,皇帝懒洋洋斜倚在那里,身边倾国倾城的美人正依偎在他身侧,调笑声不绝于耳。 侍从上去复命,不多时再度下来,将江雪溪带了上去。 江皇后死后被废,她的私财却尽数留给了和颐公主。因此,姐弟二人虽然活的提心吊胆,却并不拮据,江雪溪身上的衣裳用的都是很好的料子,打扮精细粉雕玉琢,并不比其他受宠妃嫔所出的皇子皇女逊色,因为他幼年镇定从容的缘故,甚至犹有过之。 然而皇帝似笑非笑地打量了江雪溪半晌,在年幼的江雪溪已经开始手足无措的时候,却面露厌恶,淡淡道:“真是一幅蠢相,尤其是眼珠子,挖了倒还好些。” 江雪溪的眼睛与母亲最为相似。 皇帝此言一出,侍从美人们都垂下头去。没人敢把这句话当做玩笑,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,心中纵然怜悯,也无人胆敢出声。 唯有依偎在皇帝身边的郑昭仪笑了起来,她十指有如削葱,掩口笑时声如银铃,又带着难言的娇媚。她抱住皇帝的手臂,娇声道:“皇上别说这种话,妾听了害怕呢!” 皇帝哈哈大笑,顺手把郑昭仪抱进怀里。而郑昭仪雪白的藕臂缠绕上皇帝的脖子,伏在皇帝耳边悄声低语。 江雪溪不知道郑昭仪说了什么,但这并不难猜测。因为郑昭仪说完,皇帝在她面颊上拧了一把,笑骂道:“蛇蝎美人,不外如是。” 郑昭仪仰头,笑吟吟地问:“皇上只管说,妾的主意好不好?” 他们都在笑,皇帝在笑,郑昭仪也在笑。但两旁侍立的宫人、奏乐的乐师,下首围拢的美人们,凡是听到了他们言语的人,都情不自禁地白了脸色。 皇帝的大笑声终于停止了。 他吩咐左右:“把五皇子抱下去。” 高台上香风阵阵,乐声潺潺,然而被侍从们抱下高台时,江雪溪看到的是无比惨烈的场景。 台下广场正中,摆放着一只巨大的铁笼。 笼子里有一只正在进食的猛虎,以及半截人身。横飞的鲜血洒满了铁笼每一个角落,而那只猛虎正吞食着血肉和骨骼,发出清晰的咀嚼声。 江雪溪哭了起来。 他毕竟还是个三岁的孩子,再怎么早慧冷静终究也有限度。和颐公主竭尽全力保护他,此前从未让江雪溪看到如此可怖的场景,因此直面这血腥场面的那一刻,江雪溪终于忍不住嚎啕痛哭。 很快,内侍们搬来了另一只大笼子,笼子里关着一个漆黑的大毛团,那是一只没有长成的小熊。 抱着江雪溪的侍从面色发白,但还是走上前去,将江雪溪放到地上,要把他推进笼中。 跟在笼子旁,负责驯兽的内侍都惊呆了,他过去曾经是江皇后宫里的内侍,一看江雪溪的面容,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,连忙问:“大人,这是什么意思?” 侍从脸皮抽搐了一下,含糊道:“这是皇上的意思——这就是那只没了娘的小熊?” 内侍说是,担忧地望了哭泣着的江雪溪一眼。 侍从自己也于心不忍,他毕竟还有几分人性,在宫里害人是难免的,可五皇子年纪太小了,三岁的孩子走起路来都摇摇摆摆,小孩子和小熊完全不能放到一起去比较。 但皇命难违,所有人都知m.ThONgadaY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