庆春园老板眼瞅着满屋茶客怒目相向,彷佛下一刻他们便要一涌而上,将自个儿当成话本中的世子痛揍一番。他簌簌发抖,心里乐开花了! 这些年他评书,听众缘平平,场子不冷不热,亟思突破可惜不得其法,万万料不到自己还有教满堂听众激动跳脚的一天。他面皮红亮,鼓起勇气说下去,说到世子门庭败落,出家为僧,化缘赎罪,全场响起欢声。 《醒世记》大受欢迎,观众根据内容按图索骥,由主人翁事迹拼凑出其所影射的真人,一干纨裤子弟包括衣兰儿在内,挨足非议。 借了此事的东风,金镖村状告衣兰儿一事顺势传开。平民与贵人打官司,此事极为稀罕,众所注目,县令不得不尽量禀公审案。其他教衣兰儿手下欺压过的苦主见状,壮了胆气,将旧事告官。最终那些罪证确凿的家奴一一获罪受刑,按律还得追究家奴正主秦国公夫妇管教无方。衣兰儿出头认罪,承担纵奴行恶罪咎,罚银一笔。她已教西林钦氏严加管教,在别庄韬光养晦,过后教赵野话本,以及金镖村官司公然闹了个没脸,又险些拖累秦国府,日后重新出来走动,张狂脾气改了不少。 话归正题,庆春园老板托赵野的话本之福,红了一回,好几晚睡梦中笑醒。他心花怒放,于润笔费之外,相赠赵野许多礼品,又请他们夫妇小俩口到包厢听戏。 这日庆春园搬演全套《玉合记》1,讲唐时才子韩翃与柳氏悲欢离合故事。这对才子佳人相爱成眷属,遇上安史之乱离散,柳氏寄居佛寺,教蕃将沙咤利看上强夺。数年后,韩翃得武将许俊相助,救出柳氏,有情人团圆。 台上敷演至第叁出,扮演柳氏的旦角莲步款款出场,原婉然乍见,便挨向身旁赵野,拉着他衣袖细语。 “相公,你瞧扮柳氏的旦角,那位姑娘好标致。” 赵野往台上一瞥,“确实标致。——可我见过最标致的。” 原婉然好奇,“谁啊?”以她想来,台上那柳氏已然好看得紧。 赵野耳语,“我家的小河豚。”不知有意无意,唇瓣一刹时挨擦过她耳廓。 原婉然耳朵一酥,麻痒直钻心头,水汪汪的妙目往他脸上一转,嗔道:“人家跟你说正经的。” 赵野笑道:“我答话再正经不过。” 这时台上柳氏啭喉,唱道:“柳笼烟。花蘸雨。春色已如许。”腔调呖呖圆润,十分动听,原婉然受了吸引,向赵野笑了笑,转眸回台。 赵野觑着妻子观戏极得趣味,不禁微笑,默默将桌上瓜果悉数切成一口大小,方便她听戏时吃。 过些时候,庆春园又送来包子、汤品等点心,摆了满桌。赵野则叫来小贩,买来糖炒栗子剥壳。 这时台上柳氏教沙咤利强掳已经数年,依然心慕韩翃,无法忘怀。她轻启檀唇,唱道:“朝有时。暮有时。潮水犹知日两回。人生常别离。来有时。去有时。燕子犹知社后归。君归无定期。”2 扮演沙咤利家丫鬟的小旦依从主人吩咐,来劝柳氏委身主子。她说道:“夫人。你只不从俺老爷罢了。却这般愁闷怎的。俺府中金浆玉馔。绣闼锦衾。好生受用。老爷分付道。当令照影双来。一鸾羞镜。勿使窥窗独坐。嫦娥笑人。” 柳氏幽幽道:“女奴。你怎知道。玉馔金浆。都成鸠毒。锦衾绣闼。便是豻牢。教我如何不闷。” 那一出唱罢,赵野将剥净的栗子送到原婉然唇边。 原婉然听戏出神,觉着有吃食凑到嘴边她便张口咬下,稍加咀嚼,栗子的甘香甜糯在嘴里扩散。她回过神,留心赵野因为剥栗子,指尖沾染剥脏污,便掏出手绢替他拭手。 赵野笑吟吟由她摆布,见她眼圈儿微红,问她怎么了。 原婉然叹道:“我替柳氏难过,妇道人家遭遇战乱,日子够艰难了,还遇上沙咤利。——沙咤利真缺德,柳氏明明另有意中人,他还将人说抢便抢,拿柳氏当成什么了?说什么他府中‘金浆玉馔’,锦衣玉食当然好,但柳氏不乐意跟他过,就算住在神仙洞府,又有什么意思?” 她拭净赵野手指,目光调回戏台,眼角余光顺带划过对过离戏台最近的包厢。那专供达官显宦使用的包厢前些时分还空无一人,现今桌后坐了一对男女,男子锦罗玉衣,俊秀无俦,女子翠绕珠围,甜美动人,两人据桌而坐,不时交谈,女子待那男子状甚亲昵。 原婉然眨了眨眼睛,确定自己并非眼花,身在最贵包厢的那对男女不是旁人,是长生商号的赵买办与田婀娜。 追-更:po18gw.vip (ωoо1⒏ υip)m.thonGadAY.nEt